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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夢歸離(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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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夢歸離(十)

同行在茫茫大山中的幾人顯得極為渺小, 周圍險峻形勢各不同,道路不通便只得繞草路走。

三人駕馬隨亓明盛走了一段草泥路,四周漸多奇雄地形, 可見山谷中水, 水中溶洞。

亓淵坐在馬上頂著日頭搖搖晃晃, 臉上浮現熱出來的淡淡紅暈,意外給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添了幾分氣色。

是走得有些累了, 馬兒開始打起了“醬油”。

亓明盛的馬匹遇見了溪水, 不肯走動, 任他怎麽趕也沒作用, 馬兒被他弄來弄去煩了, 開始亂蹄搖人,亓明盛狠狠拽拉韁繩它才老實一回。

比起跟畜生慪氣的某人, 心平氣和的亓淵翻身下馬, 走到溪邊洗臉,根本不帶看他們一眼,自己沈迷於自己的事。

亓明盛淡淡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, 輕輕哼了聲, 也跟著下馬, 對後面的侍衛道:“都歇息會兒。”

兩個侍衛應諾, 將馬拴在草多的樹邊便於它們果腹,自己也好去洗洗臉褪褪熱。

亓淵洗好臉就靜靜蹲在水邊,眼睛盯向水裏的某處。後面的亓明盛找個地方坐了下來,一副慵懶又起興的樣子觀望亓淵。

雖看不出少年想幹什麽,但覺得這般傻樣, 倒有些讓他下不去手了。

想著想著,他稍有柔和的神情又恢覆了淩冽殺意。

“你在幹什麽?”身後傳來亓明盛的聲音。

亓淵不是很想理, 卻也漠然回他:“抓魚。”

亓明盛看他兩手空空,心中更加好奇,“你徒手抓魚?”

這次亓淵沒回。

清綠的溪水明眼見魚,亓淵掏出身上備好的餌食,沒多久就引來了一條,正當他“收網”之際,一根細長的木棍刺穿魚身,搶走了他看中的魚。

欺負完人的亓明盛也無愧疚之色,敢情亓淵抓魚就是為他做的似的。

亓明盛還作得好意心領的模樣,拿著木棍到旁坐下,命兩個侍衛去拾柴生火烤魚。

亓淵瞪了他一眼,“這麽大人了還搶食,莫不是經常幹?”

“不,我就喜歡搶你的。”亓明盛故意氣他。

亓淵翻了個白眼,不跟他鬥嘴,回過身來繼續守魚。

亓明盛打望河邊的背影良久,拿著刺魚的木棍,悠然走到少年背面,眼神沈凝半天。

木棍是他用匕首削尖的,可刺穿一切肉身。

那沾滿死魚腥味的利器慢慢舉起,又緩緩降向少年的後脖頸,離到半寸,停了下來。

少年回頭與他對視,發現尖銳的木棍尖頭對準自己,傻子看了也知道應該怎麽做!他調頭欲跑,被亓明盛一把扯住後衣領逮了個正著,木棍同時掉落。亓明盛一手禁錮他的身體,一手死死鎖住他的喉嚨,笑露寒芒,“想往哪兒逃?”

十幾歲的少年拗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,亓淵越反抗,手掌壓迫他咽喉的力量就越緊,與那日一樣瀕臨窒息。

不遠處,兩個侍衛抱柴歸來。

亓明盛就算現在動手成功也對自己不利,他不能保證再滅兩個證人,只能自認倒黴,錯過最佳滅口時機。

放手前,他放輕聲音威脅道:“敢漏一個字,我定讓你生不如死。”

亓明盛喜歡折磨人至死,他看著亓淵被松開後大口大口喘氣臉紅的樣子,肆意低笑起來,撿起叉魚的木棍,若無其事地坐回原來的地方。

眼看侍衛慢慢走近,亓淵還沒緩過來的胸口仍舊在微微起伏呼吸,他看著兩個侍衛從面前擦身而過,隱約欲言,一道冷意侵襲而來。

少年擡頭恰好對上一雙泛著淺笑的眼睛。

挑釁中不減警告,仿若下一秒就可以將人生吞。

他的目光太尖,亓淵找了個地方坐下來,垂眸對著火堆發呆。

那兩個侍衛也得了亓明盛的允許,尋了些果子飽腹。

再坐一陣,馬匹也歇回了勁,亓明盛帶人繼續上路。

他說的黑熊白虎出沒之地,地形更見覆雜,一下就穿進了深谷斜坡的山地裏,騎馬容易翻倒,於是幾人牽馬前行。

路過密林時,一聲鳴啼在深處響起,四人齊齊提高警惕,看到一粗壯樹枝被某重物壓扯至斷,來物力量龐大無可估計,不用想就知是大客。

竟然不止一頭!

它們卷著長鼻,卷斷擋路的樹木,腳踩過處留下凹深的痕跡,並且加快了速度朝他們過去。

亓明盛上馬前,用石子狠狠扔打兩個侍衛的馬匹,受過訓的馬下意識脫離主人的控制往前奔去,何況它們本就感受到壓迫的危險,這一下跑得直接沒了影。

他側過頭,亓淵已然打馬先行離去。

亓明盛無視身後逃命侍衛的呼救,馳馬緊追上少年。

追到低崖處,視野頓時開闊,亓淵趴在馬上喘息,扯下掛在馬上的水壺喝了幾口,等亓明盛追過來,他差不多恢覆了一半體力。

這下亓明盛裝也不裝了,提著匕首走了過來,亓淵只得駕馬繞開他逃,沒跑幾步,馬腿就被亓明盛刺穿一刀又一刀,馬痛得嘶吼幾聲,倒跪在地掙紮。

亓淵也跟著摔了個狠的,還沒爬穩便被亓明盛死死壓在地上,眼看刀鋒將要下臉,亓淵出手握住刀刃最後一搏。

亓明盛咬牙下手,刀尖依然被亓淵擋住,僅差分毫。

少年的力氣比剛才更大幾分。

亓淵腦後摩擦著尖銳的石子,兩只手掌的傷口越發的深,鮮血一滴滴不斷流在自己的臉上,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痛,看著亓明盛,大笑起來,癲狂傲視。

亓明盛感覺到了不同,發狠的眼神閃過一秒震驚,“你沒瘋?”

亓淵癡呆的表情轉變常人之態,漠視的冷靜格外刺眼,“你猜啊。”

他咬緊牙關悶哼一聲,發動強悍的力量把亓明盛踹翻在側,匕首飛了出去。

他想搶下匕首給亓明盛一擊斃命,後者當然也不甘示弱,迅速撲了過來扒住他腳腕,兩人就此纏鬥一起,難分勝負。

最後臨近低崖邊,亓淵耐不住掌心的灼痛,力量感也在漸漸流失,可當他被亓明盛先下手為強踹向懸崖時,無形中似感有一雙溫暖的手把他推了回去。

亓淵躲過一劫。

他轉身,使勁一拉把亓明盛帶向崖邊,而被殺意蒙蔽雙眼的亓明盛也成功落套,他借力攀在崖邊,也接近生死的邊緣。

“如何,玩爽了麽?”亓淵垂著鮮血淋漓的雙手站著不動,垂眸視人,如視螻蟻。

縱然氣勢衰亡,亓明盛也沒開口求最後一救,倒把自己做過的惡事全都抖了出來,深怕受害人不知道事情是他幹的。

“那你呢,都猜出來了?”亓明盛道。

亓淵知道他指的什麽,痛苦的表情依然控制不了情緒,明明自己很快就能手刃這一切的幕後兇手,心中仍有不快。

可亓明盛說的話像江水滔滔不絕,他不想聽,卻也控制不住。

亓明盛哈哈大笑:“對,沒錯,都是我殺的!可你這個窩囊廢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!哈哈哈……”

只能說海逢的出現加快了悲劇的發生,在亓明盛費盡心思查清楚了海逢的真實身份後,也便猜出了他此行的目的,刺殺皇帝這一舉足以說明是覆仇而來。

亓淵在皇帝前面有奪勢之向,若被他得知海家確實族滅無辜,海茹煙確為枉死,往後亓明盛也會多一個強敵,左思右想,趁他羽翼未豐之年直接折斷。

海少南是被貴妃盯準要栽贓的人,他強擋貴妃生父仕途的路,而貴妃要想家族更上一重樓,又怕後來遭到報覆,幹脆磨一把刀殺人。

這把刀,便是孫縣令孫長立。

不過孫長立千想萬想也不會知道,讓他想盡方法套近乎從而順利拉海少南下水的貴妃一家,也把他算在了內。

所以,他和海少南同擔罪名,百口莫辯。

萬慶帝派貴妃推薦的幾個官僚去查此案,不知其實為共謀同黨,就算查到了什麽不對也被他們遮蓋了過去,把表面功夫做好就回朝覆命,讓海家落了個罪不該及三族的重罪。

意外的是,萬慶帝留了海茹煙最後一份情,讓亓淵和侍女活了下來。

只要一直活,就永遠有機會翻身,因而故意欺壓這麽些年。

後來亓淵果然得勢,萬慶帝逐漸用他在政,這讓貴妃他們愈發心慌,也怕將來哪天案件實情被他親自翻出來,便把百政司的老審正汙蔑退職,在換新的審正前,他們悄悄把寧水縣的文案除得一幹二凈。

就這麽過了幾年的舒坦日子。壞人將近忘卻自己做的糗事,活得逍遙自在,而受到傷害的人則一邊承受著痛楚,一邊用盡勇氣,或是靠著精神支柱繼續活下去。

蒙蔽之人繼續蒙眼活著,無辜死去的親人究竟是帶著祝福還是含著冤恨,亓淵都不知道。

海逢的出現打破了表面的安寧,探尋過往的好奇在亓淵身上逐變使命。

該不該死,他都要親自去認。

羊吃回草,狼守暗捕。

亓明盛耐心地等,等亓淵親自去百政司勘破過往的漏洞,在他尋找真相的路上奪走其最後在乎之物——他的姐姐。

他買通人裝作刺客殺了王立福,再用迷藥散入十二殿劫走棠杳,不料一刀沒死透的王立福爬出了房間,死在了大路上被人發現。

刺客只好背著棠杳藏起進一所房間,總之都是殺,他用了劣跡的手段給棠杳下隨身備的毒藥,只是藥量不夠也沒死透。

毒藥有色有味,竟與蒙汗藥性相沖,刺客昏厥在地打翻了火燭,房間因而著火。

兩個人被困在了火海中,一個死,一個半死不活。

故事的起源過程就是如此,兇手娓娓道來也是享受,享受著被害者的反應與神情。

被逼聽完的亓淵再次回到過去暗無天日的處境中,他想死,自問為何還活,以及,他的腦海裏現在只有一個念頭——回對兇手的邪念。

“你去死,你去死……你去死!”

積蓄多年的仇恨讓少年化身地獄閻羅,殺意灌滿全身內外,暗紅的眼睛噬著人血,墮入最後的深淵。

一切該結束了。

而還沒反應過來的亓明盛被匕首刺穿雙手,伴隨著一聲慘叫翻滾到崖底,全身粉碎性骨折,左手右腿可見外翻,若是靜下心來,還能聽見輕微的痛吟,如同將死的螻蟻。

不,就是螻蟻。

亓淵在崖邊停駐半天,待到一只黑乎乎的一團出入視野,他定睛一看,是只黑熊,“可惜了,有命摔沒命逃。”

他直起身,微微翹唇,“王兄先走好,我擇日跟你母妃妻子打個招呼,這樣,黃泉路上你也不必一人獨行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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